人在气头上,谁也惹不得,即使是两三个月没有见的奶奶。
奶奶家的房子在乡村,背靠一片山,竹林在山上给这屋子拉起了帘子。夏天,稻香沿着田坎四散开来,挨家挨户敲敲各家的粮仓,似是说它来了。
我也来了。我在这天去看望爷爷奶奶。只是,我与父亲闹了矛盾,一路生闷气。爷爷奶奶在台阶上等我。我进了屋,不管不顾就“咚咚”踩着楼板上楼去了。奶奶追在后面“孙呀孙呀”连喊好几声,我头也没回,只是草草地答应了几声。我进了我的屋。屋外奶奶在问:“你又骂他啦?”那是奶奶在质问父亲,声音压得低低的。奶奶如此“仗义”,我心情好了一些。
乡村的夜晚来得特别早,窗外的竹林已经盛满了月光。这时候,奶奶又进来了,站在一旁说:“那奶奶带你出去歇凉去?”我所有的撒气,其实跟奶奶毫无关系。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点头,起身,跟着奶奶到堂屋里搬了条长椅,来到前坪,坐在了长椅上。月光更亮,把地上的沙粒照得清晰可辨。蛙声也起来了,嗓音明朗,此起彼伏。奶奶挨着我坐着,问:“城里怕是听不到青蛙叫吧。”也许是月光在奶奶的脸上一遍遍梳洗吧,她脸上的皱纹浅了一层。
“呱呱呱”,这是特别大的一声青蛙叫,不知出自哪块水田。其它的蛙哑了嗓子,不叫了。夜,霎时间好静。
“你小时候,很喜欢陪着奶奶歇凉的。”奶奶轻声说,生怕惊到我。夜太静了,她的声音穿过庭院的铁门,往田里去了。
不知是哪处草丛里,又是“呱”的一声叫,声音很近。显然不是先前那只大嗓门的蛙。我侧过脸,屏住呼吸,耳朵朝向那声音来的方向。大概是某只未归的小青蛙吧。这时候,另一个“呱呱”的声音回应了一下,声音也近,比先前的声音洪亮一些,这大概是那只小青蛙的妈妈吧。慢慢地,田野里,又几只,又几只,这一边,那一边,蛙声四起,跟浪花跳跃一样。我真的惊到了,多么畅快的夜晚。
奶奶凑近了跟我说:“要丰收了。”这既像对我说,又像一个心情愉悦的人在喃喃自语。奶奶接着说开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出来歇凉,特别是这种青蛙多的晚上。你说你喜欢青蛙,我就去捉。我捉了来,你又怪我抓益虫。我后来才搞明白,你只是喜欢听蛙声。”
我记起了奶奶说的那样的夜晚:在蛙声中,我靠在椅背上,慢慢睡着了。奶奶怕我着凉,抱我上楼,安排我睡停当了。
这一次与奶奶相聚,只这个夜晚,聚散匆匆。我若有所思,忽地抬起头来,望向奶奶。她正要跟我说些什么,“孙呀……可不可以,后天再走?”奶奶的声音怯怯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奶奶想必觉得占用我的学习时间,是在难为我。
我瞬间无语。从什么时候起,一个老人需要胆怯地去恳求自己孙儿的陪伴。她这样试着问我,其实需要的很简单,只是多点时间跟她一起坐着,歇凉。
夜风渐凉,在庭院里踩个脚印便翻了院墙出去了。夜愈深,蛙叫得越欢。我挪了挪身子,枕在奶奶身上。奶奶不说话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祖孙俩静聆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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