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请不要飞进来

已是黄昏，雨雾朦胧的窗外散发着寒冷的气息。黑夜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光明，将视野稀释得很淡很淡。雨滴聚集在冬青树叶的边缘，聚集在暗淡的雨伞边缘，聚集在窗玻璃的任意一点，在你的翅膀边流成一道转瞬即逝的小河。

你就这样趴在我的窗口，看着里面温暖明亮的灯光与在这灯光下走动着的人。你的触角微微抖动，似乎是被屋檐上的滴落声所惊吓，又似乎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于是兴奋起来，摇头晃脑地表示出你的心意。

你是不是想说，最好能把窗子打开一条缝，能让你自如地飞进来？你是不是想知道，春天它是否就被人藏在这里面，不然你又为什么会被它从遥远的天空中吸引？你这好奇的蝴蝶，什么都想要去弄懂，这大概就是你赖在这不肯走的原因吧。

但是，请不要飞进来。这个房间里有人在看电子书，你若停落在他的手心，他只会不耐烦地甩掉你，并用脚去踩踏你。你双翅上独一无二的花纹，在他眼中只是等同于某座宫殿地砖上的线条，或是某张藏宝图边框上的纹路，没有可以值得夸耀的地方。也许他还会捏你在手心，到处跟人炫耀，让他人猜猜你的生死。除非别人说你不是活的，你才有机会飞离他的手掌心。

对面那个房间，也请不要飞进去。那里有人在打牌，他们大呼小叫的声音会把你震聋。你也该知道，他们手中红色或黑色的花一样的图案并不美丽，并不和你往常所见的那些花朵一样。他们循环往复地盛开在人们手中，一开一落，七八分钟的光阴就被它悄悄抢走，永远都追不回来了。而这样，它们又怎能算得上是花呢？

隔壁的房间也请不要飞过去。那是补作业者的领地，人们左眼盯着答案，右眼盯着试卷，绝不会有一只多余的眼睛来瞧你一眼。钢笔划过纸的簌簌声好像你在晴朗时候拍打翅膀的声音，而你若真的拍打起来，他们只会嫌你扇起的风不够大，最好是能将这作业吹进太平洋里去，然后回过头来才发现你只不过是一只蝴蝶，于是朝着太平洋的方向叹一口气以后，继续埋头苦干。你也只能看着空白的地方被一个又一个字块填满，心里却空空荡荡的，好像被窃走了什么似的。没错，你美好的回忆被窃走了。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总会因为看见你在花丛中游弋而兴奋不已。他们敬佩你破茧而出的顽强，他们欣赏你翩跹飞舞的模样，可现在他们却不认得你了。

所以蝴蝶啊，请不要飞进来，这里面的一切都太令人失望，都太不值得你去停留。温暖明媚的地方并不一定就藏着春天。窗外冰冷漆黑，也只能算是秋意渐浓，而这里面，人们的心里却藏着冬天，想要漫不经心地把你冻僵，冰封在他们眼中的那个无关紧要的世界。

而我，也更愿意待在外面，至少这里空气使人清醒，使人忘记烦躁的心绪。在我雨伞的边缘上，你尽可以放心地停着，收拢你的翅膀，看一道又一道转瞬即逝的河在你身边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