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的夜,或许是月亮太懒,来得很迟很迟。
天色是和灯火一齐变的,天一秒秒暗下去,灯一盏盏亮起来,江上便案了一层暗金色。
最后一抹晚霞,在鸽子灰的天幕上渐渐干凋,不觉便化了,难觉踪逐。
嘈杂的声音淡下去,江上只余下暗然流波,在夜色中一点一点地颤动着,随着晚风,将清凉一丝丝染到天空中——幽光爬上桥的膝盖,蒙蒙的月光怕是已经上来了。
峡谷深色的暗影在水上模糊,没有丝毫界限,月光也在水中溶解、摇曳,唱起一首美妙又忧郁的古曲来。当月亮从雾中探出头来,天空的颜色忽得淡了许多,也像调色盘中不小心洒上水了似的晕成一抹纱帘。
夜间多雾,那月亮又很怕羞,钻进那一片朦胧,就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圆了。那老树怕是不甘吧,无奈脚下扎根太牢固,否则早就钻入云间去寻那月影。还好,花香味的风懂它的心思,吹散了雾,好让它好好欣赏那月亮的俏颜。
灯一点点灭了,几只鸟儿带了歌声停在桥的肩上。一叶孤舟在江上划出伤感的诗句,不知是谁家的游子在舟中独泊。夜色中的他,必有一双星火般灿烈而孤独的眼眸。船无帆,跃动的烛光随波漾开,让老树看出了眼泪。
月落乌啼,霜,满天。寒山寺的钟声便在这霜中响起来:低沉,空灵,神圣的声音在天空和水面回旋,夜多了一分庄肃的气息。一切无言,只有几只没规矩的鸟儿鸣了几声,那峡便动了怒,巨大的影子像要扑倒在江上。鸟儿一惊,扑棱棱地飞走,水花四溅,那钟声也停了。
寂静中我感受着心的悸动,灵魂似乎出窍,让我变成这夜色的一个角落:血液融入灯火,眼睛在水里扎根,皮肤烙上老树的年轮。时间匆匆溜走,美丽的那一些部分,世界上珍贵的那一部分,谁想得到有那么多的忽视和那么多的遗憾?平日的匆匆,是我们无视了他们的美丽吧,我生生的愧疚了!
月亮不见了,夜一点一点渗入石缝里。
起雾了,破晓了,晨风佛过树的手掌和耳朵。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