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坝旁由几块石头砌成的圆弧里,包围着一小片土地,土地上有颗树,常年挂果,是棵果树,结的是樱桃,是棵樱桃树。树很大很高,对于童年的我来说,那就是通天捷径,爬上这棵树就等同于越过了珠穆朗玛峰,不过直到长大以后都还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就连种植它的人也早已忘记是什么时候种的,也只记得好像也许和大概,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种的,但从我儿时零碎的记忆来看,它一直都在那儿,中间的根紧紧扎在两个石头缝里,一直蜿蜒到院坝了,小时候经常坐在上面玩,那根系都已经磨出了一层厚厚的包浆。
每年的五六月份,就是它果实成熟的时候,但通常等不到四月中旬,上面的果实,就会被一些可憎的鸟儿,啄食地只剩下果核,我要做的,就只是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上头打破,像赶鸭子似的阻挡着这一次又一次的侵略,但人终究是人,是要走动的,要干活、要累、要睡觉的,但鸟儿是畜牲,它有的是时间守着,只要你片刻不在,这群童年时光的最大反派便一拥而上,掠夺的一干二净,每次终都是正义败给了邪恶,这棵果树就变成了一棵普通的树,一棵普通的只有树枝和树叶的树,一串串绿油油的可爱樱桃,也被啄食成了一颗颗可怖骨骸,但在它旁边还有一颗树,一颗比它小的樱桃树,一颗近年才种下的樱桃树,上面也挂果,成熟的稍晚一点,结的樱桃也大一些,这就理所当然的成了我最后的希望,等果实才刚卸去花的怀抱,就强行被套上了塑料袋,直到成熟到全身膨胀得红彤彤,才一眼目睹了这个世界的风采,然后转眼就入了口,经过人体的分解成了葬在土里的烂泥,也并不是我不想把那棵高大的树一起挂上塑料袋,而是那棵树对于幼年的我来说,太高了,我爬不上去。
长大以后,好几年来,这棵跨过我童年时光的古老樱桃树已经高过他的近邻─那棵经常被鸟儿光顾的樱桃树,每年都结很多樱桃,本还想多吃几年樱桃,但这樱桃树,近年来上重下轻的,像比萨塔一样,我看出来了,他的根部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洞,每个洞里面有大大小小的蚂蚁,马上就要倒塌了,上面还发着嫩芽,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吃樱桃了,也可能等不到吃樱桃了,也许早点发现也还能补救,现在却于是无补,这树,要倒了。
要倒了,就真的倒了,时隔不到一个月,夜晚,无雨,无风,倒了,没任何一丁点声响。
同月,我年轻的姑丈,也已与世长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