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高三作文
“后面那个,快点!我们必须在九点准时离开这里。”身材魁梧的黑人司机不耐烦地看着表,冷漠的眼神中像是埋藏着一只嘀嗒倒数的炸弹。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费力地将行李箱举上头顶,周围人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充斥着无声的指责,如同无形的波浪一阵阵向我压来。这是一班十二小时的通宵夜车,多伦多到纽约,跨越美加边境。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乘坐这班车,我清楚地知道六个小时后,我将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从充斥着汽油味的车厢中被唤醒,排着队被一群德国黑背犬嗅来嗅去,再被问上几个无聊的问题,就可以拿着护照回车上继续睡觉。再颠簸上五六个小时,就能到达纽约城。
荧光手表显示现在是半夜三点,可班车仍未抵达边境,我有些焦躁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我是否会赶不上明早十点的那场面试?也许我该及时给人力资源经理打个电话。揉了揉刚刚熬过六天期末考试的眼睛,我的心绪似乎仍未从那场从学校到车站的狂奔中平复,坐立不安中,我定了七个闹钟,再一次裹着外套陷入半梦半醒中……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一阵乐声传来,我猛地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一个站台上。环顾四周,只见头顶上一块藏青色的LED屏幕上闪烁着“上海南京”的字样。
混沌的空气中飘荡着一缕欢快之意,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豆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嗅到了汤包的鲜香、板栗的香甜、馄饨汤上飘着的葱香、以及油条过炸的厚油味儿。循着那气味往前走,身周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从开始遇到一两个卖韭菜饼的小摊,到见到三四个蒸包子的早点铺,最后来到那人声鼎沸处。空气更中多出了遛鸟大爷手中的水烟味,打台球的少年们身上的书卷香,刚宰杀的鸡鸭的血腥味,还有严冬里绽放的腊梅香……
我带着疑惑在一家早点铺坐下:“老板娘,来一碗馄饨!”
“好嘞,阿要辣油?”勤劳的女主人穿着碎花围裙,和善地转过头来,竟然变成了母亲的模样。
“要的。”我点点头。
我分明是在去往纽约面试的车上,怎会来到这记忆中的城市。可眼前的人分明就是母亲,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皮有些酸涩。她端着一碗飘着海苔和虾米的鲜肉馄饨,温柔又慈祥地看着我,馄饨的鲜美让我暂时忘记了一切,肉馅儿实打实地丰厚,不似饭店中吃到的`那般小家子气,手擀的馄饨皮中掺了些澄粉,柔韧又有嚼劲。我细嚼慢咽,品茶一般将馄饨汤喝得一滴不剩。
这一餐吃了很久很久,在馄饨飘出的雾气中,我深深的凝望着母亲温柔的双眼,她和蔼地看着我,我却多么想大叫一声,让她曾经柔软的双手再握一握我的,让她那美丽的脸庞再恢复年轻。她双手粗糙的老茧,都化作我的咀嚼声,那岁月刻在她脸上的皱纹,都变成我年轻的生命力,我好想为她唱一支邓丽君的歌,唱她最喜爱那首《小城故事》,她是否会因此露出快乐的笑?在泪水模糊中,景色已经模糊。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耳边的曲调仍在循环。站在72路公交车上,我被人群挤得摇摇晃晃,于是我不得不抱紧面前的黄色柱子才能保持平衡。
我反复思量着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若说这是梦,那碗馄饨的滋味却又实在真实;相比而言,颠簸不堪的跨国长途客车,冷漠又疲惫的“洋鬼子”们才更像一个过于顽皮的笑话。抬起空荡荡的手腕,我更加确信那光怪陆离的客车才是梦境,可能是昨晚写模拟卷写到太晚了罢,现下我正赶着去上早读,出门却粗心大意地拉下了书包和家门钥匙。
“察哈尔路到了,请您从后门依次下车……”
我在校门和人撞了个满怀。抬起头,只见记忆中的翩翩少年带着俊朗的笑容,如同爱琴海上跃起的金色朝阳,映照着伊亚小镇,缓缓地流淌出一张童话般的画卷。
“咦?好久不见啦!”他的笑容是那样好看,在我心里炸开无数的花朵,我红了脸,低下了头。
“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我心口一紧。
他迟疑道:“似乎是长高了一些,瘦了些,头发也长得多……还有些其他的,我说不上。”
“那是好还是不好呢?”我彷徨地问。
他思考了一下:“你不就是你嘛,我认得你,不管过去多久,你变成什么样貌,我还是认得出你的。”
喜悦让我不禁热泪盈眶,那深埋的情愫犹如藤蔓般紧紧勒着心房让我攀附也让我动弹不得,我鼓起勇气拽着他的袖口,正要对着俊朗的少年说出深埋的情愫。香樟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他笑着跑远,最后消失在视野的远方。我有些遗憾地望着香樟树顶,三只松鼠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
“从前的锁儿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破晓的日光照射到我的眼皮上,耳机已经滑落在一旁,依稀还能听见《从前慢》的曲调,我不得不睁开眼。柴油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车前镜上那块写着“灰狗”的扁牌不断晃动,撞击着挡风玻璃板,一阵阵如同急促的鼓点。车不停地开着,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一段又一段乡野,奔向那不曾抵达的未来。
记得很久之前,从家到小学只有一公里,我揣着五毛钱买上十根辣条,一边吃得满脸通红,一边等着父亲骑着助力车载我回家;再后来,每周我都要坐一个多小时的面包车去另一个城市上中学,零嘴也升级成青豆、鸭脖之流;如今,我不再吃零嘴,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旅行变成生活的一部分,时光似乎越来越快,吃上十根辣条,时针就滴滴答答地走过了一圈。
路的尽头没有父亲的助力车,没有母亲的馄饨汤,也没有少年的笑容撩拨出的懵懂情动。那多变的时光像是敏感的少女,从让人不耐烦的漫长,变得呼啸而过一去不回,日日夜夜地追赶着,气喘吁吁,却只留下镜中这逐日增长的长发和日渐坚毅的脸庞。
中学时读到史铁生先生的句子:“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与坟墓。”当时只觉过于矫情,谁又想到一别经年再读,竟是两眼俱湿。
在人生的苦旅上,孤独和回忆像两个挣脱不开的枷锁。
人们一边走一边挣扎,想要从那捆绑中挣脱开来,从那万物的法则里破茧而出,将心从那欲望的海洋中洗炼而出。
人们一边走一边变得沉默,事物逝去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过往的缓慢时光,被锁在记忆里,被时而如耀阳,时而如冷雨,时而催生出一种向上的战斗力,又时而矛盾地让人陷入空虚和绝望中去。
人们一边走一边失去,四野慢慢变得荒凉,人如同红沙海中的蒺藜,承受着必经的酷热严寒,生长出一根根倒刺却又顽强地不愿倒下。
巴士司机按响了喇叭,示意乘客车已到站,我换上高跟鞋快步走向地铁,人流裹挟着我往前走。
我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从前慢高三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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