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方不大的梳妆匣。黑漆的面,丝绒的里子,一枝斜出的梅花从盖子的一角探出头来,为这个旧物严肃的气质中晕了几点活力与温情。
它是在整理杂物时结束了沉眠,重新绽放于阳光下,并传递到我手中的。还能记起,那时的我还是个喜欢这些精美小物件的女孩。颤着手,我立马就将姥爷送的,那枚镶着水灵灵塑料钻石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最深的一层。从那刻起,小小的女孩子,确实许下了一个大大的誓言:我要将我所有的宝贝,都放到里面去!那梳妆匣俨然成为一个“宝箱”,藏着童年时期的我所收获的全部确幸与美好。
时光是东去的春水,在涌向“过去”这一去不回头的平行空间时总挟着记忆的石头。是的,梳妆匣在时间的洪水中颠沛流离,又一次在柜子最深的角落黯然睡去,咀嚼着孤寂,等待我将那些纯真的记忆重新拾起。
它终于还是盼到了那双熟悉的手!在帮母亲寻找线卷的时候,我偶然瞥到深黑的那个角落,似乎有一点鲜红在跳动。那是什么?那是一朵梅花!梅花……我的梳妆匣!连忙吹去那层可悲的浮土,那黑色的漆面依然润泽,反射着零零光点,像是一只蒙了老泪的眼睛,正轻轻地瞧着。
我拨开银色的小锁,裸露在外的是珍贵的回忆。那个如桃花般惹人怜爱的,琉璃烧制的坠子,是母亲从陶琉展上淘来的。粉色的圆球中是一个微观的梦,雪、月、影、花,都伸长了肢体,互相拥抱,牵手起舞——我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曾经爱了它很久。那个花花绿绿的小狗挂坠,是姐姐从厦门给我买来的。还念她说过,她在小贩那一大兜花色布头中拣出来这一只对应我属相的小狗,是多么的不容易。还有那只鼓起来的小包里,藏着的是我小学时写小诗收获的稿费,也是我人生中第一笔通过自己的双手得到的报偿……
一件件朴实又带些小幼稚的东西在我的指尖滑过,想起曾经的誓言,我禁不住热泪盈眶。时间啊,你走的这么快就罢了,为什么要带走我的记忆、我的情怀?若这方小匣一直置于桌中,安身于我的心头,它得蓄了多少幸福与快乐啊!人就像生长的芦苇,年纪越大,品味快乐的机会也愈数愈稀,而我却没有从时光的漩涡中脱身,悉数将它们遗忘。
我不能再等,转身向桌前走去。我将盒子打开,将初中同学给予我的毕业赠言郑重地放了进去,将吃冰棒时抽中的,那些写着优美文字的塑料棒放了进去,将多次捏在指尖进出考场的准考证放了进去,将朋友送的,由许多段订书钉首尾相接拼成的花朵放了进去——我将回忆喂给了这只爱吃“美好”的梳妆匣,只为能让点点曾经让我微笑的时光,能够在哪一天的夜晚,让一个迷茫失落的灵魂重新染上幸福的花色。
桌上,那只梳妆匣正在午后阳光的沐浴下安坐着。黑色的漆面仍然亮眼,那枝梅花历经了岁月的洗礼,绽得更艳……
作者:栾欣曰
指导教师:王玉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