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种声音,就如想念一种味道,是熟悉的,是依赖的。一声又一声,不厌倦,不疲倦……
一条青石小巷,两侧青瓦老屋,细雨飘摇,屋檐滴水。巷子青得发黑,墙上缀满斑驳暗绿色的苔藓,瓦遮盖着房子,草又遮盖着瓦。巷子静得很,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路是一块块尺许见方的青石板铺嵌的,走在上边,心底幽凉。石板在脚下,也就不觉得夏天有多热。
穿越在朦胧的薄雾中,经过最后一个拐角,就快到外婆家了。闻着喷香的饭香味,听着大老远就可以听到的浣衣声。香味愈来愈浓,浣衣声愈来愈有力……
我循声而入,踏过"苔痕上阶绿"的台阶,推开陈旧的木门,正在浣衣的外婆最先映入我的眼帘。
见了我,外婆总是"咯咯"的笑起来。外婆放下手里的活,领着我到一旁去洗手。然后笑着问"今天又去哪里玩啦""饿了没有啦""外婆今天给你做了爱吃的红烧鱼喔!"
洗好了手,理了理我散乱的小辫子,外婆开始端出那喷香的饭菜。我边吃边与外婆讲诉早上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的开心瞬间。不论我讲的多么无聊,也不论我重复同一个话题多少次,外婆次次都是听得津津有味。外婆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渐渐绽开一丛笑,从前额到眼睛,再到嘴角,逐步展开。打满褶皱的前额下一双失神的眼睛慢慢放出光来,浑浊却温润,透着一股祥和淡定,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我,什么是幸福。
吃了饭,外婆让我把脏衣服换下来,然后继续浣衣。外婆将洗过头次的脏衣放在石板上捶击,去浑水,再清洗。搓洗、捶打、展开、漂、揉、泡、搭……我看得入迷,随后便进入了梦乡。
我的童年,没有精致的八音盒播放悦耳的摇篮曲,我的摇篮曲,是外婆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捣衣声。
后来的我长大了。繁重的学业压得我喘不过气,也少有空闲去看望外婆。
只是每一次去,临近那幢古屋,捣衣声总是最先跳进我的耳朵里,那熟悉的饭香味随即钻进我的鼻子。进门第一眼,永远是在浣衣的外婆。然后在傍晚时分,她就会安详地坐在客厅里,一面摇扇子,一面等着我们回来。
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归属感。脚下的青石板指引着我,那一声声捣衣声,仿佛是外婆对我的呼唤,每一声都寄托了她对我的思念。
现在外婆不在了,我没能再见她最后一面。当我再一次回去,小巷静得可怕,临近那幢古屋,也听不见什么声音。
从那一刻起,我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捣衣声,闻不到那喷香的饭香味,进门的第一眼变成了空空如也的院子。一切都变得虚无,我虽被学业填的满身,可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常安宁。我不求梦都实现,唯一的所愿只是:求外婆再多陪我几年。
作者:兮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