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外界的眼光,但也不至于沦落到为别人活着的地步。」
上学那会,家境并不是很好。我们父女俩就在痕迹斑驳的二层楼出租房里凑合过着。
“穿暖和了,天冷。”父亲严肃地嘱咐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边不耐烦地回话,一边三步两下地往外走。
走了近十来米,才恍然地察觉出言语中透露的万般不耐烦,我犹豫着,转身回望出发的地方。
我没有看错,是他。从远处看去,那个站在楼底下矮矮的、黑黑的中年人,那个关怀包容我的,给我所有的男人——我的父亲。他也在望着我。我匆匆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了。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知道父亲望着我背影的时候在想什么。
风席地卷来,往我脸上抓地生疼,触动着我的神经。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沁人心骨。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衣服裹地更紧,点掂了掂肩上的书包,很快,就到学校了。
晚自习正照常进行着。
“明天早上学校要检查校牌,所有人都自觉地把校牌带好啊。”老班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看来是容不得一丝失误了。
我很自觉地往脖子上摸了摸,感觉不对,低头一看,竟然忘带了!
我的心一漏,感到些许慌张,急迫地想着对策,好一会,蜷缩的心态才渐渐得以舒展。
下课……
“喂,爸,我校牌好像落家里了。”我的话语里有点心虚。
“你怎么这么粗心,平时怎么和你说的,好了!我这就送来!”
我能想象出父亲把眉头拧得和蚯蚓一样,眼里充杂着急躁和苦恼,嘴里不断叨念着的样子。
“xxx”一群人齐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去,是父亲。
我很惊讶,课间也就十分钟。
他穿了一身老式的西装,面料都已褪色,看起来与这个时代着实格格不入。
他的头发被冷冽的风吹得东倒西歪,手里紧紧地攥着我的校牌和我的粗心大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寒风吹到哪个旮旯里。
“校牌!怎么连校牌都忘记了!”这洪亮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中。
我看到父亲大口喘着气和我说话,脸中泛着不明显的红。
周围充斥着嘻笑的声音,我没有刻意去听清,因为我知道,那并不是一些多好听的话,至少,不是多上得了台面的话,但是它们很快占满了我两只耳朵,以至于,我只能对父亲的话点了点头。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下意识拼了命地往楼梯口逃去。
我们沉默着,还没到楼底下。
“赶快上去吧。”父亲先打破了沉默。
“嗯……”我低声应着。
因为一直觉得别人各方面都要比自己略胜一筹。因为面对这样的贫穷、自卑、矛盾无法接受,所以我选择这种方式逃避。抵触,关于我的父亲。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还是把这句杀伤力最大的话讲出来了:“你……以后,能不能不穿这衣服了,有点土气……。”
父亲的动作停下了,空气里满是“沉默”。他缓缓地转过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仿佛要把我的灵魂看穿,又仿佛仅仅是想问一句“我难道就让你那么不堪吗?”,直到我心里不知所措时,他又走向前了。
他黝黑的脸已经皲裂开,眼角已经有了橘络般的纹路。这是生活奔波的证据、岁月蹉跎的痕迹。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不见任何情绪。但我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我站在那里木了木,脑子空空的,已经没有任何的气力再去思考。
我靠着本能的动作走上楼去,走廊外面,已经有三三两两的雪花飘荡在空中。我的心情,也随着它慢慢地飘落而沉淀下来。这时,我觉得更冷了,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笼罩着我,一点点地沁入心骨。
我又看到远处那个矮矮的,黑黑的背影,是我父亲。他的头上蘸有白雪,但他没有能够为他抵挡风霜的保护伞。我能感觉出,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而我就是这整件事情的谋划者。
这一刻,我觉得我就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像一个熟悉犯罪手法的犯人,把刀子,一把一把,毫不留情地,准确无误地插在我父亲的心口上。
我想,他得有多难过。得有多难过啊。父亲什么都给不了我,但却又什么都给了我。
父亲对我,就像这大雪一样,寂静,热烈,而又深沉。
余华说:“活着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我认为这前半句话,还应该附加一个的条件是——在非生即死的选择下。而面对生活的我们,根本做不到彻底放下那些外界的事物而活。
生活中的我们,都太计较外界的偏见,导致我们在舆论中迷失了自己,忘记了——这是自己的人生,主角不应该附和配角的世界而沦为配角。
而那些为了别人而忙碌一生至死的人生显得既可笑又悲哀。
视线中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出了校门便也淹没在人群中。今年冬天的雪也下得格外大,洋洋洒洒,乱了我的眼,寒了他的心。
笔名:妮妮
年级: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