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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写人]怀念外公3000字

2024-11-29 11:46:19 字数: 点击:

作者:白国宇

年级:高一

外公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可直到现在,我耳畔还经常响起外公呼喊我乳名的声音。记忆中,外公呼喊我的声音又大又急切,感觉有十万火急的事似的,通常等跑近了才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许是牛没添草,鸡没喂,或许有好吃的给我吃。
外公年轻时做吹鼓手,专营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听说外公年轻时锁啦吹奏的很出色,方圆几十里没有不知道的,并被列为本地吹鼓手“四娃”之首,所谓“四娃”是四个被公认吹鼓能手,名中恰都带一个“娃”字。遗憾的是,我从来没听过外公吹奏的曲子,因为我懂事那会,外公已经不做吹鼓手了,并且已经很少再动乐器。记得我曾吵嚷着让他吹锁啦,那会他已经很老了,牙齿只剩两三颗,卯足劲吹了几次,而锁啦只发出短促而单调的响声,并不成曲子。他鼓足劲吹不成曲调的样子反而逗的我直笑。外公抚摸着锁啦,摇摇头说,老了,吹不动了。虽然外公不动乐器已久,可前来讨教的人却络绎不绝,每逢讨教者前来,外公都非常高兴,对每个讨教者都细心指导,从不吝技。
外公的锁啦很漂亮,檀木的杆,黄铜碗,做工很很讲究,据说是他师傅送他的。外公父亲去世早,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早早就扛起家庭重担。他没读多少书,不过对音乐极具天赋,据说外公学习锁啦没花多长时间,师傅就带他去红白喜事吹奏了,还分红给他。虽然后面陆续学了二胡、笛子其他乐器,可被人津津乐道还是锁啦,尤其吹奏的送殡“地灵”曲,哀婉凄绝,如泣如诉,闻者无不动容。
外公的性情温和冲淡,我想这与他人生经历有很大关系。外公的前半生是不幸的,幼时丧父,中年丧妻,人生中最不幸的两件事,他都遇上了,而且两任妻子也都没能陪他走到最后。由于父亲去世早,外公早早就抗起家庭重担,农忙时务农,农闲时,就跟随师傅及一帮师兄弟作吹鼓手赚钱,日子渐渐有了气色,此时,外公也成了家。然而厄运再次降临,姥姥生下我妈妈后不久就患上重病,为治病,外公差几乎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可最终没有挽救回姥姥的性命。这件事对外公打击很大!后来外公经人介绍娶了我第二个姥姥---她是四川人,人好,又勤快又能干,把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外公在外面安心的作吹鼓手。听妈妈说这位四川姥姥像亲妈一样疼她,从来不让她受委屈。不幸的是,这位四川姥姥还不到五十就病逝了。家庭接二连三遭遇不幸,使备受命运打击的外公简痛不欲生,几乎要消沉下去了,为了转移悲痛,他将心思都付诸于锁啦,潜心研究锁啦技术,这一阶段锁啦不仅仅是他谋生的工具,已变成了他对艺术的追求,更是过渡痛苦期的精神支柱。外公吹奏锁啦技术越来越精湛,名声越来越响,前来雇请的人也越来越多,外公就更忙了。锁啦跟随他几乎走遍了我们这块土地的山山水水,村村镇镇。一人一锁啦,用或喜或悲的曲调,表达着生活在这一方水土上人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由于连遭厄运,痴醉音乐以及作为吹鼓手经常送往迎来,见惯了生生死死,让他逐渐对世事看开了、看淡了,比别人更早明白,每个人都是时间的过客,所谓荣华富贵也无非过眼烟云!正因为此,外公一辈子都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因为利益与人相争相执。
印象中外公是慈祥、勤劳、乐观的。他很喜欢我,就连去田间也常常带着我,不过不会要我干活,我就在树荫下一边玩一边陪他说话。他锄地不紧不慢,除了偶尔抽袋烟,基本不停歇。他给我讲故事也说往事,让我自幼便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外公叙话的声音多为平音,浑厚而温暖,令人如沐春风。在闲聊的空挡里,我四下里观望,阳光把大山树木禾田照的透亮,云朵静静地熨帖在蔚蓝的天空上,除了草丛中各种虫子叫声,四野静悄悄的。那会感觉人会和山川河流一般,长长久久,并存与世。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静好的岁月!
外公是秦腔戏迷,喜欢听,也喜欢唱。在我们这里,识字不多却能像外公一样背诵整段戏文的大有人在,这真令人不可思议,同时也从侧面反映了秦腔地方戏多么深入人心。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忙罢了,县剧团来镇上演出,外公带我去看戏,那天,他穿戴的格外精神,距离镇上大概有五、六公里路程要走,外公每当经过某个曾顾过事的村庄时,便会告诉我当时顾事的情形,他叙说的时候,当时的情形就好像浮现在他眼前一样,连谁说了什么话都记的清清楚楚,临到末感叹:唉,多好的人,说没就没了;有时还唱几句秦腔:老了,真老了,两鬓白发赛银条,做官没有修行好,不如告老还了朝。
镇上的戏园子非常大,戏楼不知道那年建的,略显陈旧,大戏开演前,戏台被垂下的大红幔布遮着。露天的园子里挤满了人,就连场外的大槐树上也爬着不少人。人声嘈杂,期间不断有人互相打招呼,有抱的有拍肩的还有互相戏骂的,显得格外亲热。爷爷和人打招呼或者寒暄时亲切又热情,还不断介绍我给人认识。一阵紧锣密鼓中大红幔布缓缓拉开,戏要开演了,园子里这才渐渐安静下来。秦腔的唱不叫唱,叫“吼”,唱腔高昂激烈,给人以火爆刚烈,粗狂质朴的感觉。我尤其怕戏台上的花脸,他提袍抖袖开口一嗓子,好似半空中炸开了响雷,接下来的每一句唱,都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抽打在耳鼓上,震得耳朵嗡嗡响。外公看戏时很投入,完全进入戏中,表情跟着剧情走,有时跟着打节拍,有时嘴巴一张一张,像跟着唱,却没有出声,惹得我直想笑。当爷爷沉浸在戏曲当中时,我却开始思谋着散场后要吃那些好吃的!等待散场多么漫长呀!我有足够时间去环视这闹哄哄的戏园子,还不时偏过头去看园子外样槐上爬着的半大小子,我猜他们费力爬树,并不是真的为看戏,仅仅为扎堆凑热闹而已,因为戏演不到一半,他们便溜下树,走人了。
散戏后,日头已经偏西,赶集的人也渐渐散去,街道像退了潮的海滩,显露出本来模样。街道两边摊点还摆着,可摊主已经不再卖力吆喝。外公带我吃喜欢的小吃,这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回家路上,如果碰到熟人,外公还会和他们讨论起演出情形。在外公的熏陶下,我也成了秦腔迷。那闹哄哄的戏园子、漫天尘土还有从四里八乡赶来的村民们古铜色脸上的朴质的笑以及舞台上嘶吼般的唱腔,就是我对秦腔最初的记忆。
有一件事,至今想起来我还深感内疚。那是我在小镇上读书的时候,有天镇上逢集,我放学后刚出校门口,远远听见有人喊我,抬头便发现人群里的外公,他手里提着一包东西,站在人群里急切高声呼喊我的乳名。乳名实在不雅,外公喊一声,同学便笑一阵。和我同行的同学很多,我抹不开面子,便装出一副不是喊我的样子,心里却十分恼火,不过脚步却慢下来了。待熟识的同学走远了,才跑到外公面近前。外公见到我很高兴,把提着的包裹递给我,然后笑着问我想吃些啥。我余怒未消,便大声的说“我还有作业要写,没时间吃东西,”说完,转身走进校园,外公呼喊我的声音不断从后面传来,我却没有回头。多少年过去了,我反而清晰的看见外公在人群中呼喊我的样子,那样急切和无奈。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外公去世后出殡那天,四里八乡吹鼓手都来了,其中有同门师兄弟,也有徒子徒孙。他们吹吹打打送外公最后一程,尤其是外公的大徒弟,吹奏的送殡“祭灵”曲,已经领会了外公“意在曲前,韵行曲后,意韵曲合,大音希声”之锁啦精髓,每一声都能触摸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闻者再度怀念起外公在世为人情形,无不落泪,孝子孝孙更是悲怮动地,长跪不起。吹鼓手们忙活了一整天,临了,却没有收任何报酬。吹鼓手们用他们的方式来表达对外公的哀悼和尊敬,如果外公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莫大的欣慰。
外公去世已经很久了,我却常常想起他,而且感觉里他并不曾真的离开,好像去哪块地里干活,只是没见到面而已,或许,这就是对“永远活在心里”这句话,最好诠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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